在重讀完漢先生的書中關於青銅器的部份, 我還有其它的想法.
1) 這些極為特殊的鳥獸造型的青銅器是中國青銅文化中神秘而又瑰麗的一個奇異篇章. 雖然在台灣少見, 但它們卻都是國外博物館中的嬌客, 深受外國人喜愛. 畢竟西方人對上古中國文化中青銅器所代表的"神權", "君權", "禮樂制度", "身份階級" 了解不多, 但是取材自大自然中的動物形象一看就懂, 西方人看重的是這些青銅器所代表的藝術性, 是從美感的角度出發去欣賞它们. 也因為這樣, 清末民初時, 有許多的高明匠人仿造了數量不少的鳥獸造型器物, 遠銷美國, 英國. 也因此, 國外博物館或私人藏家手中, 也許都有這些現在也應該可以稱得上是古董的仿品.
2) 台灣則應該真的很缺少這種鳥獸造型的標準器. 我記憶中的台北故宮的青銅器, 就只有那帶有銘文的周朝時的鼎, 盤, 爵等. 似乎並沒有那些形制奇特, 紋飾神秘瑰麗的鳥獸形觥, 尊等. 可想而知, 我箱子裏的那些象尊, 牛觥, 羊觥, 貘尊等, 如果在台灣, 一定也會被稱為偽品.
3)我曾把我手中的這些商周風格的青銅器相片, 發給一位專營青銅器的文物商, 他的反應其實也在我的預想之中. 他說, 我的藏品中的幾件, 真品現在都藏在美國或歐洲及日本的博物館中, 我手中的不可能是真的. 因為, 通常真品都只有一件. 但是, 同樣造型(還加上類似紋飾 )的青銅器, 是不是都只可能有一件? 以著名的"虎食人 "為例, 法國和日本都各藏有一件, 造型几乎一模一樣, 但紋飾細節稍有不同. 因為商周青銅器採泥範制作, 一組範塊只能生產一件青銅器, 所以不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青銅器. 子母象尊, 美國佛利爾美術館藏有一尊, 體形較小, 高度約17.2公分, 身長21.2公分, 腹部飾四瓣目紋, 這件象尊有蓋. 中國湖南博物館所藏的象尊, 體形較大(高:22.8公分, 身長: 26.5公分 ), 但失蓋; 且象鼻和腹部所飾紋樣與美國所藏的不同. 我手中的象尊, 從外形和紋飾來看, 是接近中國所藏. 而類似的象尊, 在中國民間也有, 我曾在賈文忠先生的著作中, 見到作者和幾位其它的專家鑑定一件有蓋子母象尊的照片. 我以為, 如果當時的王室貴族, 喜愛甚至流行鳥獸造型的酒器, 那麼一種造型當然不會只生產一件, 否則如何應付需求? 更何況, 這些流行的器物還持續生產了超過百年. 如果有貴族將之拿去陪葬(光婦好墓就有數百件大大小小的青銅器物陪葬. 我覺得有一點矛盾的地方就是, 青銅器上的銘文最後幾個字通常是: 子子孫孫永寶用, 可先人都拿去陪葬了, 要子孫如何寶用呢?), 豈不是又得另鑄新器 ? 殷商時期, 國家大事有兩件最重要, 一是祭祀, 一是打仗. 如按商人迷信的程度, 要祭天地, 要祭祖先, 要敬鬼神, 要敬山川大澤, 可想而知, 用於祭祀用的禮器, 需求應該不小. 除中原的商王朝, 主掌了大型祭祀的權力之外, 依附商王朝的各方國及商王分封的封國, 也有一定祭祀族神和先祖以及祭其所在境內的山川之權力, 所以祭祀用禮器, 不是只有王室才有. 否則, 同時期中原以外地區不會出土那麼多精美器物. 像前面提到的象尊, 就是出土於湖南. 這些還不包括要用來分階級明尊卑的禮器, 還有鐘鳴鼎食之家用的生活用器, 還有用於記事, 結盟, 嫁娶等等特殊用途的用器. 陜西的周原, 是以前周人生活的主要地點, 現代的農民在種地的時候就可以挖到青銅器. 這在我们的觀念裏, 實難想像. 連漁民撒網都可以撈上來青銅器, 更多的是窖藏器, 數量多, 保存的又好. 我想, 那掉在江河裏的青銅器, 如果不是原本就是用來祭祀江河所用, 那也可能是墓葬因為地貌變動(如: 地震, 山崩, 大洪水等) 而落水的. 總之, 在全中國出土的青銅器, 數量大, 種類多, 這是不爭的事實.
難道只因為歐美博物館有, 民間出現的就一定是仿品? 當然, 我們不能排除有人為貪圖暴利而依樣畫葫蘆的仿制了世界知名的器物, 而且手段之高, 連專家都能矇蔽. 不過, 絕大多數人的正常反應是: 博物館有的, 民間如果也有的話, 那大概都是贗品. 但是, 如果聲稱擁有館藏品級別的人是大大有名的收藏家或是大古董商, 說法可能就會不太一樣. 畢竟他们買賣東西, 尤其是牽涉金額龐大的精品, 都有知名的專家為之掌眼, 出錯的機會不大. 所以, 當我们看到他们的藏品有的也和博物館級藏品相似的時候, 大概不會有人質疑其真偽. 其實, 我们也常常看到類似館藏品的物件, 出現在國際拍賣會上待價而沽, 但好像也沒有人會有異議啊? 錯金銀的戰國青銅器貘尊, 拍賣會出現過, 中國山東省的博物館也有著類似的藏品, 台灣也有大收藏家收藏有同一品種類似的牲尊. 看來, 這些精美器物只要不是出現在普通老百姓手裏, 大概就不會被稱做是偽品.
我的結論是, 和博物館裏的藏品相似的是贗品, 博物館裏不曾出現過的則是臆想的偽品. 像與不像, 似乎都是兩難(怎麼感覺像是那句莎翁名句;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所以, 我更想要整理出自己的鑑定依據. 要不然, 東聽一段, 西看一章, 心裏還是沒個底.
p.s.: 上網查了一下關於商人的祭祀, 有說有天下者祭百神, 商王掌握一切神靈的祭祀權. 一年內商王要祭天地, 祭四方, 祭山川及五祀. 諸侯方祀, 不能祭天地, 四方; 但可祭其所在境內的山川, 稱方祀, 並可祭五祀(門, 灶...). 大自然中的山岳丘陵, 江河湖海, 川澤谷泉, 日月星辰, 風伯雨師....都是原始宗教的崇拜對象, 這類神祇都是山川之神的範圍. 但是, 商王所祭天下名山大川, 並非親臨實地, 而是遙望而祭. 否則天下之大 (商王都以中原為中心, 東到山東半島, 西至陜西西部, 南抵漢江流域, 北達河北北部), 五岳分佈距離之遙, 如何能夠全部祭遍? 還有已逝的諸先王, 祖先, 族神等要受祭. 除了祭祀, 還要事無大小占卜問卦; 還要征討叛變的方國, 還有日常國事...., 哇! 商王好忙! 所以, 他還要有專門的團隊-巫史及貞人, 來專司祭祀占卜. 商王朝大概是整個中國歷史上最熱衷祭祀的王朝了. 台灣人也愛求神問佛, 應該就是根植於我們遠古先祖的基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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