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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重讀了台灣建築界國寶大師- 漢寶德先生所著的"收藏的雅趣" 一書.  我很喜歡漢先生用平易近人的清新筆調, 帶領讀者们進入他的淡雅的收藏世界.  雖然沒有國際拍賣會中會出現的那種驚為天人的天價珍罕藏品, 但每一件器物都有它的可親的回憶與故事.  因為回憶與故事, 器物不再淡漠與冰冷, 它们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  我一直都很喜歡像這樣的書, 因為作者告訴我们的, 不只是這件物品的硬體的敘述, 還有作者對這件物品所懷抱的感情.  是感情的因素讓我覺得物品珍稀和可貴.  很遺憾的是, 像這樣的感情因素, 我實在極度缺乏.  我沒有太多四處尋覓的經驗, 一路走來, 接觸的人也少, 也沒有同好在身旁給予指導, 家人也不鼓勵.  我只靠自己那不太靠譜的直覺和看過的少量的書籍, 形單影隻的走在收藏的路上.  想想, 還真是孤單.

 

今天要來談一談的是, 重讀漢先生著作之後的一個新發現.  第一次讀這本書的時候, 我還沒對青銅器產生任何的興趣, 因而,  對書中提到的有關青銅器的篇章, 印象並不深刻.  但這次重讀, 我被書中一幅青銅器照片給深深吸引住了, 多麼熟悉的風格!   這幅照片上的器物並無標示器名, 但與馬承源先生所著的"中國青銅器"一書中一幅黑白素描的名為"羊觥 "(日本藤田美術館藏品)的青銅器卻几乎一模一樣.  是很典型的殷商末期或西周早期的"三層花"的動物造型酒器.    而關於漢先生書上的這件羊觥, 來歷有一點複雜, 我儘量簡單的描述一下.

 

一個家族, 在大陸文革期間, 因緣際會在香港收購到大批文物, 這些文物來到台灣並堆放在了台灣的倉庫, 數量眾多, 類別亦繁.  最初收藏的家族長輩, 生前要求後人, 別讓文物失散, 要捐獻給國家.  當其後人遵照先人遺願,  對台北故宮提出捐贈的請求, 卻被有關方面打了回票, 因為專家們認為這些文物不真.  這件事在台灣文物界傳了開來, 弄到最後, 連該家族想在藝術刊物登廣告, 都被拒絕.  可想而知這個家族後人心中的委屈.  在他們的收藏品中, 有若干件甚至在底部有用紅漆書寫的故宮編號, 這更成了文物界人士眼中的笑柄.  因為台北故宮沒有這樣的編號, 編號也不是用紅漆書寫. 漢先生本身曾是台北故宮展品出國參展的監察委員, 他也知道這樣的編號方式並不是台北故宮所用的方法.  但是, 有沒有可能, 北京故宮在中共政權成立以後, 是這樣編號的呢?  直到兩岸開放, 進行交流, 方得知, 這些編號是北京的故宮所有.   而在這批曾被全盤否定的文物中, 就有許多青銅器.  這些青銅器, 有許多是台北故宮或歷史博物館都沒見到過的造型器(我想就是指那些鳥獸造型吧?).  當時身為宗教博物館的館長的漢先生, 後來還和這個家族商借了幾十件青銅器在宗教博物館內辦起了展覽.  漢先生辦此展覽的初衷, 是想以古代信仰的角度出發, 來探討一下古代青銅器在形式與裝飾上的奧祕(譬如我们常聽到的, 商代奴隸社會下, 最常用猙獰可佈的獸面紋來達到威嚇臣民以鞏固商王神權與統治權的論點).  並不把青銅器的斷代與真偽做為探討的主軸.  但是, 宗教博物館的同事們,  應該是為了要替展覽印刷圖錄, 而請了專家前往鑑定, 鑑定結果,  這些又都變成了最近的仿品.  有的說, 一次出現這麼多珍貴的稀有的器物, 實不可信.  也有其它的專家說, 是古物, 但非商周器.  有的因為看不到器物腹部上有鑄合線(範線), 所以認定其為仿品.  後來有一位浸淫文物研究半個世紀之久的老先生則說, 這些或許是東周早期的物品, 但用了晚期的裝飾和制造手法.  於是, 在台灣本就缺乏類似造型的標準器的背景下, 僅靠專家的眼力(如果沒見過或上手過標準器, 何來可靠眼力?), 再加上缺乏科學鑑定,  這些特殊的青銅器被否定了.   漢先生雖然認為這些有著傑出造型與充滿熱情紋飾設計的青銅器並非偽品, 但也沒有舉出一個有系統的論點來支持此一說法.  於是, 不自量力的我, 就用我很有限的知識來看一看, 談一談我心中的看法了.

 

1) 珍稀的器物有沒有可能一次出現很多?  有.   隨便舉個例,  例如, 發現了一座商周大墓. 那陪葬品就很可觀.  青銅器會是幾百件的出土.  很多還會成雙成對.   這種情況極有可能.  如以現代為例, 中國內地積極建設, 推廣城市化, 大量的古代墓葬被發現或進行搶救性挖掘.  網上聽過的是, 因為要蓋水庫, 官方考古隊和民間盜墓者大家一起搶時間大挖特挖,  否則水庫一完工, 文物都要淹在水裏.   雖無法確定真假, 但聽來合情合理.  我聽過更離奇的是, 大山上開公路, 發現了數十件瓷器的窖藏, 居然還是全世界加起來沒50件的汝窯!  這個豈不是更像是天方夜譚 ? 連到內地沐足(腳底按摩), 按腳的小妹都可以告訴你, 她們家鄉有鄉人在地裏挖到古墓, 夜裏圍起帆布往外搬寶物哩!   雖然沒有具體的事實來證明網上傳言的真假,  但漢先生書中提到的,  這個家族在文革爆發期間, 在香港收購到大批文物, 我覺得並非天方夜譚.  如果大家讀過香港知名作家董橋先生所寫的一系列書, 就知道, 漢先生書中所說是千真萬確的.  在當時特殊的歷史背景下, 很多人帶著家當逃進了香港, 也有很多香港商人利用地利之便在大陸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吃進大批沒人敢藏在家中的文物(這些都是四舊), 香港當時應該是滿地的寶貝吧?  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中國文物都匯聚到了香港這個彈丸之地, 其中累積的可能是好多代人的心血.  所以, 在這裏出現珍稀的商周青銅器, 應該是很正常的吧 ?

 

2)因為我只看見了那一幅羊觥的照片(真想看看其它同時展出的青銅器, 一定好壯觀!), 沒看到其它.  我只能說, 觥這種器物, 在整個青銅歷史上出現的時間挺短.  大概在商晚期到西周早期這一段時間.  羊觥身上的三層花裝飾, 意即以雲雷紋為襯地, 主題紋飾浮突, 在主題紋飾上又再鑄有花紋, 這就叫三層花;  加上器身上的各種動物紋樣以群集的方式展現, 兩者都是商晚期青銅器上常用的表現手法, 具有非常明顯的時代特徵.  以寫實的鳥獸形象做成的承酒器- 尊, 在馬承源先生的書中就列出了26種, 時間跨度由商晚, 西周到春秋; 而觥, 也有15種, 由商晚到西周早.  這些造型器的種類不可謂不多.  所以, 那只羊觥所在的時代, 應該不會晚過西周早期.  其餘的展品, 未見全貌, 就無法評論了.

 

3)關於器物的鑄合線(範線), 文中只提到器物腹部不見範線, 有可能範線被修整掉了.  但應該還可以在器身上較隱蔽的地方, 或甚至在範線通過的紋飾區內發現痕跡.  因為商周青銅器均採泥範法制造, 範線一定會有.  但不是只在器物腹部有範線.  關於青銅器的鑑定, 除了造型, 紋飾, 還要看範線, 銹層, 銅疙瘩, 重量, 聲音, 碎裂紋, 鑄瘤, 結晶物等.  需要考量的條件很多. 不應該只有範線而已.

 

以上是針對書中專家們的說法, 我提出自己的淺顯看法.  還有更多的想法, 我放在下一篇 - 在博物館之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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