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器分上,下兩個部份, 上半部是匜形連著一個橢圓腹 , 是可以盛酒的地方. 下半部就是個基座. 一想到"古"這個字, 我們會聯想到: 老套, 落伍, 跟不上時代這些負面的印象; 正面一點的, 則是復古, 懷舊. 總之, 就是不夠新潮. 但是看看這件被我歸類為酒器的玉制容器, 我實在覺得很驚訝, 這設計與構思真的是來自二千多年前的漢代嗎? 我想大部份的專家們一定認為此器"不開門", 因為這樣的器形似乎不見於任何圖錄. 但是制作實在精美. 它的設計如此大膽創新, 與其它同時期的酒器是如此不同. 玉器的歷史在漢代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漢玉代表的就是創新與大氣, 這件酒器大概屬於創新的品種吧?
酒器的玉料顏色偏黃, 玉質滋潤有光澤. 有著淺啡及銹紅的沁色. 器形分成上,下兩截. 上面那一截是匜狀,連著一個橢圓形的腹部. 匜原是盛水用以淨手的容器, 通常和盤(用以承接洗過手的水)配套使用, 常見的高檔一點的材質有青銅或漆器. 此匜形器的前端是個帶著優美曲線的流, 流槽寬而弧度大(很像牛排館用來盛黑胡椒醬的容器, 對吧?), 它下面有一個橢圓形的腹部, 加大了裝酒的容量. 匜和腹部的掏膛工藝雖不是百分之百的平整, 但是已經很難得了. 沿著匜的口沿是一圈回紋, 匜身上和橢圓腹部則以減地隱起的手法飾有各式的卷雲紋. 匜的口沿攀有一隻螭虎. 在橢圓腹的一側, 是一個高浮雕的獸面- 大眼,寬鼻,長髮,尖牙, 口中啣有一個方形的架, 架上掛了一個小活環. 另一側的紋樣非常特殊, 我每次看牠, 每次都想發笑. 這是漢代常見的紋飾之一 - 熊. 這從牠圓圓的小耳朵, 短短的臉, 向下垂的雙乳, 和西瓜似的腹部可以看出來. 我有一只表面沁蝕的罐子, 上面的熊紋也是類似的外形, 一樣有著圓滾滾的肚子. 好像西瓜肚是漢代熊紋的特徵. 這隻用兩隻後腳直立的熊, 用牠長得不成比例的前腳扶著牠頭頂上的一只酒杯, 邁開大步, 似乎正急急忙忙的趕往飲宴的途中. 奇怪的是, 牠還有一條長長的, 末端分叉的尾巴; 現實世界中的熊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尾巴. 所以如同螭虎與獸面, 這熊也是漢人心目中神化了的動物吧. 酒杯, 熊的臉和肚子上, 恰好都有著紅色的沁色, 讓紋樣看起來更加的生動與美觀. 橢圓腹下是收束成喇叭形的足, 足底是內凹中空的圓形.
下面一截是酒器的座, 可以看到兩個圓台(最上面較小的圓台表面凸出了一個小圓座子, 可以和上半截內凹的底足緊密相扣), 和圓台之間的短柱. 底座由三隻粗壯的獸足支撐著, 獸足上裝飾著獸面紋並琢有尖利扎手的尖爪. 座上飾有一隻圓耳短尾巴的獸攀在圓台邊上, 還有一條回字狀的立體卷雲 . 最特殊的是, 跪在兩隻獸足之間, 手捧酒杯的有翼神人-羽人. 他長有尖長的耳朵, 肩上有著飄帶似的羽翼, 下半身猶如有著層層覆蓋著的鳥羽; 而外露的雙腳, 則像長有尖爪的鳥足. 由於漢代崇拜道教的神仙思想, 所以, 人們希望經過修煉, 凡夫俗子也能羽化成仙, 變成神人, 長生不死. 羽人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了. 從書本上看到的羽人, 有騎在神獸上的, 有跪坐的; 有玉制的也有銅制的. 都有一樣的特徵 - 高過頭頂的耳朵, 肩上生翼, 腿上覆有鳥羽. 這酒器底座上的羽人, 雖然臉很小, 但工匠卻還是細細雕琢, 一點也不馬虎. 他有水滴形的眼, 小而翹的鼻, 寫實的唇. 從側面看, 臉頰線條凹凸有致, 比例正確, 很是立體. 他恭敬的跪著, 小心翼翼的奉上手中所捧的美酒. 真想知道, 他奉獻美酒的對象會是誰?
我只能說, 這制作酒器的工匠真的有很大膽的設計意念. 他捨棄了常見的對稱與平衡, 在器身上看似隨意的安排了不同的裝飾主題, 但不讓人覺得突兀或格格不入, 只覺得新奇而且有趣. 這些環繞神仙思想而生的各式紋樣, 生動活潑, 並充滿靈動之氣. 這脫俗的神仙世界, 真令人悠然神往啊! 而在器身紋飾中的捧酒神獸與羽人, 似乎在告訴我們, 這可是件為神仙所用專為盛裝瓊漿玉液而制的高貴酒器. 我不禁聯想到, 擁有這件酒器的主人, 真是好大的氣派 ; 不只是因為他大手筆的使用珍貴的玉料制作容器(因為容器需要大體量的玉材, 加上掏膛的關係, 會浪費掉許多材料, 同時制作耗時), 這主人想必有著尊貴崇高的地位, 才夠資格讓神人神獸為之獻酒(即使只是意義上的比擬). 忍不住想像, 在兩千多年前的漢代, 當王室貴族, 富商巨賈, 舉行他們的盛大飲宴, 在那熱鬧非凡, 美酒珍饌排滿案頭時, 是誰舉起這華美的酒器, 開懷的縱情暢飲?
看起來中國古人不只愛玉, 還嗜酒; 看看那些歷代的精美酒器, 和各地所出的名酒, 可見一斑. 中國歷史上最有天份, 最瀟灑, 又最廣為人知的天才型詩人李白, 他的"將進酒", 我好喜歡, 尤其最後面的幾句-五花馬, 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多大的口氣, 錢財算什麼? 好好喝它一杯才是正經! 如果真只要一杯(或者一壺)美酒, 就能使人忘掉一切的煩憂, 那簡直是超棒的! 但是, 殘酷的現實是, 酒醒後, 帳單沒有消失, 班還是要上, 貸款還是要繳, 平凡的人生還是得過.... 有誰能像李白那樣灑脫? 其實我不喝酒, 但就是喜歡李白詩中的豪氣(因為我自己豪不起), 我想, 如果沒喝上一點酒(搞不好還不只一點), 他寫出來的詩可能就少了靈魂, 也不會如此豪氣干雲. 可惜的是, 李白在六十來歲就因病去世了(該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 如果他能再活久一點, 不知道還能寫出多少動人的詩篇呢. 商朝因為貴族嗜酒, 加上用青銅做食器, 長時間的酒精加重金屬中毒, 所以才會出了個腦袋似乎短路, 寵信妲己, 殘害忠臣, 還造了酒池肉林, 殘暴不仁的紂王吧? 這使得推翻商紂的周王室, 諄諄告誡並訂下相關的法律, 限制貴族飲酒. 喝酒喝到亡國, 真是好大鑊!
留言列表
